第191章 一个和千千万万个

陆宇沉默出门，骑上自行车，到镇上去买药。

顺便还给老大娘带了点面粉。

回来的路上，陆宇一直在看周围的环境。

他想找个办法，让老大娘和她外孙的生活好过一点。

回到村里，陆宇果然见到了另外几个老人慢悠悠的从自家的院子里出来。

见到陆宇，几个老人有些惊奇。

“哪里来的年轻人？”

“你找谁啊？”

“看着不像咱们村里出去的那些。”

陆宇停下自行车，“大爷大娘，我从外面过来的，给那边大娘带了几粒药。”

其中一位头发全都白了的老大爷看了看陆宇指的方向。

“她家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家里大人出去打工都带着孩子走了，就他们家，把孩子扔下了不说，一年到头连一毛钱都见不到。”

“张大姐自己带着孩子，苦着呢，我们平时给她点东西，她也不要。”

“小伙子，要不今天你到我家住吧，他们家恐怕连多余的被子都没得给你。”

陆宇看了看天色，他去了一趟镇上，现在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那，一会我就过去打扰您了。”

陆宇答应了下来，随后带着东西去了先前的张大娘家里。

张大娘一见陆宇果真回来了，惊喜交加。

“你怎么还带着面粉回来了？”

老大娘面露为难之色。

“我，我……”

她的一只手默默缩在了身后，男孩见状，沉默转身回了屋。

“大娘，是这么回事。”

“这面粉就当我对您的感谢，还得麻烦您今晚，拿出来这么些。”

陆宇比量了三根之一的地方。

“帮我烙点饼，要那种硬实一点，放不坏的。”

老大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点不自在。

“烙点饼费什么劲，还得给这么多面粉。”

陆宇见男孩已经回了屋，压低声音。

“您省吃俭用没事，但是孩子还小，咱不能让孩子吃不好吧。”

一说到孩子，老大娘沉默了一下，接过面粉，蹒跚着拿进了屋里。

“你先歇会，大山，给你叔拿个板凳。”

大山拿着板凳出来，让陆宇坐下，随后自己坐在一个凳面有些破了的板凳上，看向陆宇，小声开口：“谢谢。”

陆宇惊讶地看向大山。

他幸亏没问，还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呢。

“没事，你几岁了？”

大山继续小声开口：“7岁。”

陆宇更惊讶了，7岁的孩子，看着十分瘦小。

“没上学？”

大山沉默了，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才抬头问道：“上学，好吗？”

陆宇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都说上学苦上学累，但是还有好多孩子，现在不能上学。

“退烧了吗？”

陆宇移开眼睛，再次将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感觉已经不太烧了，陆宇拿过来自己带回来的药，一样一样的讲解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能记住吗？”

大山点点头，丝毫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陆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让大山把药收起来。

“大娘，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大山去上学？”

张大娘和面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上学，怎么去，用什么去？”

张大娘别过头去，不让眼泪掉在面粉上。

“年轻人，你从外面来，不知道我们这里，最近的镇你去过了，学校就在那，40里路，一个孩子天天来回走，怎么走？”

“要去镇上的话，我们住哪？”

“我也想让孩子上学，过好日子，但是我那么大的本事啊。”

张大娘声音凄苦，瘦弱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

“年轻人，你也别跟孩子说上学的事情，白白惹的孩子心里难受。”

陆宇没有吱声，他已经说过了。

并且，此时此刻，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想帮帮这对可怜的祖孙俩。

他想让大山走进校园。

这种渴望就像一颗小小的火星，落入了陆宇长满了荒草的心里，瞬间引起熊熊烈焰。

“明天我去镇上看看吧。”

陆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张大娘保证什么。

这天晚上，陆宇去了先前邀请他的那位大爷家住宿，也知道了这个村子的事情。

他们这里太穷了，又不经常下雨，地里庄稼的收成得不到保证，但凡能动的，全都出去打工了。

只剩下了他们这些七十岁往上的老人。

“今年年初，刚把一个老兄弟送走了。”

“咱们这些人又走不出去，他的家里人刚离开没几天，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老人已经没了。”

“你看，这老兄弟也算运气好，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还在，你说，万一我是最后一个，那不没人送我一程啊。”

“生了那么多儿女，临了只有自己，你说人死的时候，疼不疼啊。”

陆宇只听过关于空巢老人和空巢儿童的新闻，却从来没有深刻的体会到，他们的生活是如此的无望。

在他们心里，除了死亡，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

“大爷，你想多了，死之前不疼，我是医生，见过的病人多了去了。”

“很多人都是睡着了，然后什么都不知道就过去了。”

他想了想，说了一句。

老大爷听见陆宇说他是医生，顿时觉得陆宇十分可信。

“是吗，那你这么说，肯定就是真的了。”

“不疼就行，我活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疼了。”

陆宇将自己的脸侧过去，努力让语气听着轻松真诚。

“那是真的，放心就行，咱们国家的养老政策现在越来越好了，说不定以后你们都会去镇上养老院呢。”

老大爷嘿嘿一笑。

“养老院是啥？”

陆宇给老大爷讲了一下养老院，老大爷却是连连摇头。

“还得花钱啊，那就算了，孩子们挣钱也不容易，在外面过日子比在山里贵多了，这吃喝拉撒都要钱的。”

陆宇听得心里更加难受。

“大爷，国家设立养老院，您去住的话一个月花不了多少钱，家里孩子要是再多一点，平摊一下，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老大爷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几声。

陆宇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一夜，陆宇听见了出门之后经常听见的虫鸣声。

以往好眠的他，这一次却失眠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些老人的困境。

他心里更是清楚，解决了这一个村子，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村子。

解决了一个大山，还有千千万万个大山。

他可以吗？

陆宇在心底默默问夏志，你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