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皇传（四）

带着狐钰给的玉牌，周仓很轻易的来到了清月国内。在清月国，人类的处境要好上些许。

年轻漂亮的人类，在这里被作为宠物饲养，这里的人们穿着各式的服装，取悦于妖族。清月国里，大部分的人类已经不能算人族了。

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被驯化，成为了妖族大人的宠物，就连他们自己也以作为妖族大人的宠物为荣。

而那些天妖大人家中的宠物，甚至看不起普通妖族的人宠。

走在清月国的街上，周仓看着那些街上带着玉牌，满脸谄媚的人族，心里感到无尽地悲哀。

年老丑陋的人类，在街道的阴暗角落里看着那些阳光下的男男女女，露出羡慕的神色。在清月国，有一个漂亮的人宠是一件特别有面子的事情。

当周仓换上狐钰为他准备的衣装后，原本在荒野待了许久，如同野人一般的周仓摇身一变，变成了气度不凡的贵公子。

玉牌被一个项圈一般的东西挂在脖子上，周仓神色平静，一点也没有为此感到耻辱。

潜龙在渊，所等的，就是风雨。

成大事者，自然也有忍天下之不能忍的气量。

周围来来往往的妖族都忍不住去看周仓，精心打理过后的周仓，模样俊朗，面若冠玉。相比起清月国的那些人宠，周仓身上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

面对来往妖族的目光，周仓十分的平静。

浮云山位于清月国之东，高耸险峻，山间有云雾环绕而得名浮云山。

至于清虚林，周仓倒是没有听说过。

毕竟这也是周仓第一次来到清月国，此前，他只在书上听过这个名字。同时，周仓也很疑惑，到底有什么事，狐钰不自己去办，反而要委托他呢？

想了半天，周仓也想不明白，干脆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的他还没有执棋的资格，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棋子。

东篱镇作为清月国的边境小镇，与天妖国接壤。不过风清狐君与青木狼君交好，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因此，东篱镇反而作为了清月国和天妖国的贸易之处，还算繁华。

周仓计划在东篱镇休息几天之后，再继续前往浮云山。

虽说周仓拥有狐钰给的玉牌，但是作为宠物，很多场合他都不能自己前往，必须要有主人带着才能进入。

比如酒肆，驿站等等，作为宠物，周仓是没有资格去居住的。所以，周仓只能继续露宿街头。

不论在霜云国还是在天妖国，总是可以听到有人感叹要是能在清月国成为妖族的人宠就好了。至少，吃好喝好，还有人养着。

可是，他们不曾知道，等到人宠衰老，他们就会被遗弃，流浪在城镇的街头。清月国为了解决流浪的人宠问题，专门有一支军队抓捕流浪人宠。

这些被遗弃的人宠，最后都会被端上餐桌，或者成为廉价劳动力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这些天里，周仓就见到过很多被遗弃的人宠被抓走，在巷子的阴暗处，还有许多的人宠。他们生活在街头，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般生活。

很多次，他很想尽可能去救下一些人，但是当周仓看到那些人麻木冰冷的眼神时，他又忍了下来。

徒劳罢了，若是不能改变现在人族的思想，哪怕是周仓真的找到了足矣让人族修行的法门，那也没什么作用。

所幸，并不是所有的人族都像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有人在蛰伏，等待着那一缕燃烧在黑暗中的火星将一切点燃。

“我要赶快。”周仓知道帝霄在浮云山为他准备了什么，就像帝霄问他的一般，他渴望力量吗？他当然渴望，哪怕那力量会让他付出生命，只要这力量够强大也无所谓。

重新踏上了路途，周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东篱镇，双拳攥紧。他的脸上无比的平静，他所见的一切苦难，都是他前进的力量。

适应环境是生物的本能，但改造环境才是人类的伟大。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夕阳下，少年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

妖族有一座圣山，独立于四大妖国之外，那就是远古妖族帝庭的所在之地——罗弥山。

也是当初的妖圣帝无忧死后的墓葬。

罗弥山位于绵延千里的沧澜山脉，是此世最高的山，妖圣帝无忧的龙躯盘在罗弥山上，在亘古的岁月中与整座山连在一起。

龙首之处，正式宏伟的远古妖族帝庭。

帝庭中，王座之上空无一人，坐下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一百零八神官。除此之外，还有八位神煞以及一阴一阳两位天君。

他们才是妖族的真正力量，他们在的一天，整个世界就依然是属于妖族的。

阴天君——罗幽和阳天君——夏至在帝无忧死后，就成为了远古妖庭的管理者。

在属于帝无忧的王座之下，两张椅子落下两阶。罗幽与夏至分坐两边，面容肃穆。

“不知二位天君传唤我等，所谓何事？”

神煞元辰问道。

“人族又出了立道之人，诸位谁走一趟？”夏至低垂着眼睑发问。

“让亡神去呗，正好戴罪立功，上次的那个立道者季孤可是到现在都没找到呢。”神煞十恶提议道。

“十恶，你什么意思？”神煞亡神转头看向十恶：“就算季孤没死，也是个道心破碎的废人了。”亡神冷哼一声。

“那你不还是让他跑了？”十恶立刻反驳。

“肃静。”罗幽的声音不大，但是原本针锋相对的亡神与十恶却在罗幽开口的一刻止不住的颤抖。

“亡神，你走一趟吧。”罗幽轻声开口道：“散会。”

“是！”

.......

密林中，周仓依然穿着那一身充满贵气的衣服，即是这身衣服并不方便在树林中穿行。

不过有着涤尘术法的衣服也不用担心会脏，并且这一身的保暖效果比起此前的破棉袄来得要好得多。

自从分别之后，狐钰一直没有再联系周仓，周仓自然也乐得清闲。再者，周仓本身也不会使用妖力，没办法使用玉牌联系狐钰。

这一路，周仓沿着清月国开辟的商路，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妖兽，比起来清月国的路要轻松得多。在玉牌和衣装得帮助下，偶尔周仓还能蹭商队的马车。

借口自然是要去某某某地方找主人，对于周仓这类有主人，并且品相极其不错的人宠，清月国的人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在耗费了大半年时间之后，周仓总算是来到了浮云山下。

浮云山在清月国属于是无人区，尚未开发的地方。

按照帝霄的话，接下来，他要去找清虚林。

后世关于这件事的记载是这样的：

昔年，人皇求道。

遍寻诸国不得，偶得指教，寻至山名浮云。

浮云有林，有清虚之称。

然，浮云之高几何，之险几何？

人皇久寻，不得。

再寻，历数月，于浮云深处得一石。

石刻清虚，立石之处却无林。

人皇惑矣，守石数日不眠。

人皇乏，依石而眠，于梦中开悟得法，期年之后得道，遂传法于人。

——《人皇传》

周仓在浮云山寻觅了几个月，将山上山下找了个便也没有找到帝霄所说的清虚林。

“不，不对，帝霄不可能骗我。”周仓望着浮云山的云雾，陷入了沉思。这几个月里，周仓找到了许多天材地宝，奇怪的是整个浮云山没有一只妖兽，只有一些普通动物。

在寻觅的期间，每次进入那云雾之中，周仓都能感受到空间的异常，明明看起来没有那么远，但是进入那云雾之后却要走很久。

在周仓多次确定自己没有迷路原地打转之后，他猜测浮云山的云雾中必然别有洞天。

果然，在雾中找了许久，周仓就找到了一块刻着清虚二字的巨石。

巨石边上，一具尸骸靠在巨石旁边手指在虚字上按住。

周仓微微一笑，就明白了。

他走到了巨石边上，如尸骸一般靠上去，闭上眼。

很快，周仓就感觉到了一股困意。

树林中，帝霄抚扇走了出来，看着入梦的周仓，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赶快成长吧，等你成长起来，才好去燃尽整个旧时代。”帝霄眯着眼睛：“在这之前，我先帮你处理一些小麻烦。”

帝霄折扇打在手中，整个人消失在烟云之中。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周仓能清醒的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但是又清晰的感知到这一切。

九天之上，杨越眯着眼，无数的信息自三个世界中流入他的身上，又从他身上流回。

“幻梦之道？”杨越的手上，一团如梦似幻的烟云一般不定型的姑且称之为东西吧。

那团东西不断在在杨越手上蠕动，烟云里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杨越单手一抛，那团东西飞入虚空，无数的信息从那团东西中延伸到每一个世界。

而后，一个烟云中闪露出无数荒诞离奇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这些画面不断闪烁。这是杨越所利用幻梦之道的信息显化的幻梦位面，众生之梦。

现在，这个幻梦位面还是虚假的海市蜃楼一般的存在，就像一个梦幻泡影，一触就破。

杨越抬手，手指上缠绕起无数的丝线，这些四线链接着三个位面的全部生命，又从杨越的手上延伸到幻梦位面。

哪怕是‘空’，阿卡利特这般存在也同样链接起这个位面。

以众生之梦，炼假成真，孕育幻梦位面这样一个特殊的位面。这是杨越从无穷界海学来的手段，不过杨越也是第一次用。

炼假成真的手段，要说熟练，还得是无穷界海之外的一位赵姓大能玩得熟练，据说那位大能考的就是半枚创造神格，一颗假的世界树种硬生生成为了无限超脱者。

众生之梦，在杨越的之后的计划里有大用，关系到永恒列车的发展。

作为新晋的主宰者，杨越自知离主神，梦魇列车那些存在相差还远，当然要用点特殊手段来扳平劣势。

“英灵殿的建立也得提上日程了。”杨越看着下方的周仓，若有所思的想到。

浮生若梦，芸芸众生皆为大梦一场。

周仓看着四周，可以确定这是一座石塔内部。

四周成八边形，每面墙上都刻着字。墙上有一条螺旋向上的台阶，整个塔划分为了九层。

周仓简单扫视了一眼，发现墙壁上刻着的似乎是一些心法。

从石塔离开，周仓终于明白了清虚林到底是什么。

在周仓眼前所呈现的是一大片的石碑，石碑上简单的刻着名字，性别，籍贯之后便是各类心法术法。

“有后生来了？”在周仓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周仓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破旧乞丐装的老人。

“想不到季孤之后，竟然还有人族能找到这里。”

老人他叹了口气，看向周仓，眼中满是慈爱，又有些许落魄。

“您是？”周仓迟疑片刻之后，对着老者问道：“这清虚林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者叹了口气：“我姓庄，你叫我一句庄老就行，不过老朽是谁，也不重要了。”

“这清虚林啊，不过是一群残魂苟活的栖所罢了。”

老者看向那一座座石碑，眼中流露着不舍和落寞，随后自称庄老的老者释怀地大笑。

“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子，我问你，当今人族如何？”

周仓沉低下头沉默着，见到周仓不言，老者也是了然于心，轻叹一声：“看来帝霄没有骗我们啊，老友们。”

庄老坐在一个石碑边上，轻轻拍了拍石碑。

石碑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的人坐在石碑之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往嘴里倒。

见到庄老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酒壶放了下来。

“庄老头，没骗就没骗嘛。”少年无所谓地晃动着脚，转头看着周仓，露出了清澈阳光的笑容。

“后生，你身上有立道的气息，干得不错！”少年咧着嘴，对着周仓竖起了大拇指。

而后各个石碑上也开始化出人影，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他们看着周仓，皆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干得不错！”

“我就知道人族从不缺少天骄。”

“你很不错！”

.......

这沉寂许久的碑林总算是热闹了些了。

“小友，你眼前的都是在漫长岁月里人族的立道者。”庄老和蔼的脸上在这一刻无比肃穆。“我问你，如今的人族，反抗的信念是否还在？”

闻言周仓低沉的头抬起，金色的瞳孔好似燃烧着火焰般明亮。

“前辈，反抗的火种一直在！”周仓的声音铿锵有力，吐字清晰而坚定。

“好！好！好！”庄老闻言，满意的笑了。

“百年之前，有个叫帝霄的人来到了清虚林，告诉我们人族已经到了快要灭族的时候了。”庄老脸上露出回忆之色：“他告诉我们，现在的人啊，在逐渐失去反抗之心，人们快要忘了自己并非生来就是奴隶啦！”

“我们在清虚林里留下传承和残魂，就是希望能给后辈们一些帮助，希望有朝一日人族能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庄老眼里亮着光。

“我就没那么大的理想，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有个完整的家。”拿着酒壶的少年眯着眼睛，露出了笑容。

“欸！那怎么够，还得是我，我就希望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那也不够啊，还是我的理想最简单，就是能好好活着就好。”

......

那些影子七嘴八舌的交谈，各个脸上带着笑容。

“嘿！你们这什么样，在后辈面前要点脸啊！”庄老笑骂一句，热闹的碑林这才安静了下来。

“后生啊。”少年看着周仓，脸上的笑容不改：“人族的未来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残魂啊，能做的就是在人族需要的时候最后在燃烧一次自己。”

“这里每个人都保持着死的时候的模样，我们死后，被庄老将残魂带到这大梦之中，建立了这个碑林。”少年睁开了眼，目光灼灼。

“我们在这里留下传承，你先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大梦之中学会我们的所有传承。”

少年抬起头，看着大梦中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带着我们的理想，建立起属于人族的国度。”

“趁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发挥点余热，让我们再为人族做点事吧。”

“晚辈周仓，替人族拜谢诸位前辈。”

周仓对着碑林中的虚影深深一拜，深吸了一口气，振声道：“仓以神魂为誓，定开盛世，不负诸位前辈所望。”

“善。”

庄老笑盈盈地点头，石碑之上的残魂皆是肃立，对着周仓齐齐一拜。

“交给你们了，后生。”

传说，有一座特别的碑林。

碑林中的石碑，皆是墓碑。

里面长眠着的，都是时代的叛逆之人。

他们是旧时代的残魂，静候着为了新时代燃尽一切。

他们是旧日的柴薪，终将燃烧在新的时代。

在此驻留吧，为人族的先贤们献上一束鲜花。

请在此停留吧，让他们看看不曾见过的灵魂。

请挺起你的脊梁，坚定的告诉他们你的世界。

是他们所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