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皇传（六）

无尽虚无之中，杨越的手上，无数信息流转，化作一本蓝色封皮，烫金的书。书脊上写着书名《帝无忧》，而后随手将书放到了一个书架上。

而后又创造了另一本书《昊》，但这次，杨越将之翻开，无数的信息在杨越身前显化，凝成一个白衣青年，赫然就是昊。

“这里是？”昊皱起眉，惊讶的看着周围：“我应该死了？不对！”

昊闭上了眼睛，感知着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许久才睁开眼，看着杨越，随后恭敬地行礼。

“谢至上天尊救我，为我重塑道基。昊拜谢！”昊对着坐在躺椅上的杨越一拜。

杨越哈哈一笑，笑眯眯地看着昊：“你应该有更广阔舞台展示自己。”杨越抬手，对着昊开口道。

“先去地狱当一万年的地狱主宰者，好好提升自己。之后我会把你送去更广阔的舞台。”

“拜谢至上天尊。”昊再次对着杨越一拜。

随后昊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小世界里，出现在了彼岸黄泉。

彼岸花开满了彼岸，红色如血，白色若霜。有着杨越复活他时灌输的信息，昊自然知晓地狱的情况。

“不知道苍玄界现在怎么样？”想着，昊摇了摇头，现在的他早就不是苍玄界的人族先驱了。他是至高神使，幽冥大天尊，归寂终焉之地的主宰者。

而现在的苍玄界，内乱不休，不止是妖族与人族，还有妖族与妖族，人族与人族。四大妖国以外，均属于远古妖庭。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以及八字神煞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妖王，原本苍山虎帝也是有资格入妖庭的，但是因为苍山虎帝庇护人类建国一事，便立了玉明国。

妖族自种族诞生之刻，就只有帝无忧能服众，哪怕是现在的阴阳二君，也是因为他们曾经深得帝无忧信任，并且实力强大，堪称帝无忧与昔年的人族先驱之下最强者。

远古帝庭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如果说妖族压榨人族，上层压榨下层，那么帝庭就压榨着妖王。

帝庭的王座也空了太久了，就到大家终于意识到王座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们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王座的眼神不再敬畏。

在天霜熊君的放纵与苍山虎帝的庇护之下，清月带领叛逆者们逃往了现在的玉明国。而后紧跟着，便是天妖国中的人类。

天妖国的王城：乙木王城中的贫民窟有一个破旧的神庙。

没人知道神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这个神庙由来已久，据说早在奎木苍成为青木狼君之前就已经存在。

可惜，这个时代里没有人信神。

人啊，你的头颅应该高昂，记得你曾经的荣光。

先祖们用热血打造了你的脊梁。

牢记我们从蛮荒走来，

并在荒芜与危难中开启文明。

人啊，不要以奴仆自居。

你应当知晓，

人曾经也是大地上的主宰，

我们从蛮荒中走来，

见证沧海桑田，日月变迁。

人族的薪火永不熄灭。

......

破庙里，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破烂衣服的老乞丐坐在地上，依靠着一根柱子，轻声唱着。在老乞丐的身侧，放着一把生锈的断剑。

破庙是很多乞丐，流浪者的居所，他们每天都能听到老乞丐在哼唱，却不明所以。

“他在唱什么？”

“谁在乎呢？”

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吃饱穿暖，关心自己的下一顿去哪里，关心去哪里搞个女人......

破庙之外，一个小乞丐带着一个装着铜钱的破碗朝着老乞丐走去。

小乞丐一进门，许多双眼睛带着贪婪盯着小乞丐，确切的说是他手里的碗。

小乞丐望了他们一眼，他们都露出了畏惧之色。

“老师，我回来了。”小乞丐拿着破碗，来到了老乞丐身边。

老乞丐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哼唱着。

见老乞丐没有理会自己，小乞丐也自顾自的说道：“听说霜云国那里有人带领人族反抗妖族了。”

小乞丐将碗放在老乞丐身侧，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油纸抱着东西放到了老乞丐的身侧。

“老师，这是我给你带的烧鸡，我知道您想吃很久了。”

随后，小乞丐又把装着铜钱的碗放在了老乞丐的身前，将铜钱放进了老乞丐的怀里。随后，小乞丐郑重地来到老乞丐身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老师，如果不是您当初收留我，我早就饿死在雪地里了。”

小乞丐抬起头，脑门上满是血迹。

“这些年感谢您对我的教导与照顾，您虽然从来不多说什么，但我知道您一直把我当您的孩子一样对待。”

“老师，我想跟随他们复兴人族，请您原谅。”

说着，小乞丐对着老乞丐又磕了一个头。

听到这里，老乞丐的哼唱随之而止。

小乞丐说完就起身朝着破庙外走去。

老乞丐注视着小乞丐的背影，再次哼唱起那首歌谣。

人啊，你的头颅应该高扬，记得你曾经的荣光。

......

记忆好像随着风飘荡回了那个冬天，那是天妖国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来到天妖国那么久，季孤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冷的天。

照例早上出门乞讨，中午去做一些工，晚上就回破庙。

破庙里，大家都不喜欢季孤。

他的身上有种他们这些贫民窟里出来的人身上不具备的东西。

一种锐气，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即便是折了锋，那股锐利的气息依然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法接近。

季孤在破庙里，看着破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时候季孤也不确定这些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脸上挂着同样的表情，身上带着同样的气味，还有如出一辙的死气沉沉。

慢慢的，季孤身上的锐气也逐渐消失了，他站在人群中，眼神变得麻木。

妖族的强大带给他的窒息也不如在这破庙中来得沉重，直到这个孩子的出现，让季孤沉寂的心重新焕发了生机。

那个寒冷的夜晚，当季孤回到破庙的时候，就看到破庙的门前趴着一个孩子，厚厚的积雪几乎要将他掩埋。

寒冷的积雪中，那孩子穿着满是洞的破棉衣，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但是季孤一眼就看出孩子目前还活着，不过如果他不管的话大概率就死在这个冬天了。更重要的是，季孤还看出这孩子是先天剑骨，天生的剑道天才。

那时候的季孤想，只要等这个孩子成长起来，当初重创他的那个妖族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届时，人族的复兴便指日可待。

他给孩子取名叫季扶光，扶光者，大日之辉也。季孤寄予了季扶光重望，直到他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被亡神称作阳君的人。

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季孤就知道那不是他所能力敌的存在。哪怕是他的巅峰时期，在阳君的手中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他绝望了，他不再督促季扶光的剑术修炼，也不再继续去乞讨，一夜之间，季孤好像苍老了几十岁。

在贫民窟中的所有人都听说过，贫民窟里有一个破庙，破庙里有一个不像乞丐的乞丐。后来这个乞丐消失了，来了一个同样不像乞丐的老乞丐。

他每天都在破庙里轻声歌唱：

人啊，你应该高昂你的头颅，那里有你曾经的骄傲。

或许你正困于漫漫长夜，

但黎明终将到来。

......

小乞丐走了，破庙里的人也少了很多。

他们都在酝酿着风暴，蛰伏于黑暗中，等待着成为划破黑夜的微光。

总有人会成为火炬，在过往的岁月里，哪怕是普通人，同样有着为了人族而不畏死亡的人，就像周仓的父母。

当灵魂被束以枷锁，牺牲与鲜血叫我反抗。

我用嘶哑的喉咙高歌，

歌颂自由的灵魂。

......

季孤靠在已经空荡的破庙门口，一如往常一般轻声歌唱。

伴随着季孤的歌唱，乙木王城的城墙发出了剧烈的声响，沉寂的人发出了属于他们的呐喊，他们中的单个人不强，但是如果他们能联合在一起，或许能做到想不到事。

比如清月那般，带着很多人族逃出了霜云国。

他们看到了希望，如果清月他们能做到，或许他们也可以。

反抗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青木狼君奎木苍的耳中，奎木苍大怒。

青木宫里，亡神坐在青木狼君的王座上，而青木狼君则是侍奉在亡神的身边。

当侍者报告青木狼君的时候，奎木苍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你呢？你怎么没有跟随他们一起去？”奎木苍面色阴冷地看着侍者，双眼中流露出残暴。

“我......大人，我对大人衷心耿耿啊，大人！”侍者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嘴唇乌紫。

“废物！”奎木苍大骂，张嘴就要吃了殿中跪地的侍者。

但是亡神却轻轻拦下了奎木苍。

看着侍者，亡神轻笑一声：“你身上有谎言的味道。”

侍者颤抖的身躯平缓，他抬起头，双眸满是血丝，眼神中透露着怒火。

他放肆地大笑：“奎木苍，你也有卑躬屈膝地时候啊！你平时不是那么嚣张嘛？有本事你吃了我呀，你个孬种！哈哈哈哈！”

亡神面色如常，但是奎木苍却再也无法忍受怒火。

“我会一口一口地吃掉你，还要让你亲眼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掉和你有关的所有人！我要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奎木苍身上妖气纵横，将侍者掀翻出去。

“哈哈哈!你敢嘛？你现在敢吃了我吗！不过是只野狼罢了，连餐桌都上不了的废物！”侍者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强忍着咽下了喉中的鲜血，他疯狂的叫骂着，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你！”奎木苍刚想一口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吃掉，却见亡神挥了挥手，侍者顿时被分尸开来，侍者的鲜血洒在地上，立刻将地上的腐蚀出了一个坑。

“毒人？挺狠啊。”亡神眯着眼睛，而奎木苍看着这一幕，有些震惊。

“这？”

毒人，一种秘法，以无数剧毒浸泡人身，逐渐加强毒性，配合秘术，能让剧毒渗透进人的每一寸血肉，肌肤，骸骨。

毒人的寿命都很短暂，但是对于妖族来说，毒人无异于是剧毒。

青木宫的建筑材料级别都很高，但是就算如此，也能在地板上侵蚀出一个坑，青木狼君的胃可不如这地板。

奎木苍后怕的盯着侍者的尸骸：“该死的人类！”奎木苍发出咆哮。

亡神则是摸了摸下巴，朝着城中飞去。奎木苍紧跟着亡神，愤怒的将视线中的所有人类全部撕碎。

乙木王城的守军也注意到了动静，但是在他们眼中平时懦弱，胆怯，怕死的人族，在这时候展现出了惊人的血性。

他们隐忍许久，暗中谋划经营了那么久，就是等待着此刻。

毒杀，偷袭，暗中爆破......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用尽一切手段坑杀着妖族的大人。而他们自己一旦暴露，也无比果断地选择了引爆自己随身的炸药，又或是如侍者那般将自己变成毒人，让妖族吃掉。

他们临死之前，那癫狂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了幸存妖族的脑海中，成为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疯了，他们都疯了！”一个幸存的妖族但手捂着自己的头，双眸瞪得浑圆，他的半只手臂在爆炸中被炸断。

谁也不知道这些毒素，炸药等等，这些人类从哪里弄来的，但他们此刻的癫狂却是实打实的给诸多妖族心里蒙上阴影。

就连奎木苍也被炸了好几次，但是对于实力强大的奎木苍，这些爆炸当然伤不到奎木苍，但是那每一双满是疯狂与怨毒的眼睛，就连奎木苍都不自觉地心中一颤。

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浓烈的愤怒，浓厚的妖气爆发。对于苍山虎帝外的三大妖王，基本上都是属于接近蜕凡，也就是十级神话，却又差一点的地步。

而苍山虎帝则是可以达到蜕凡境界。

相比起来，远古妖庭中的天罡，地煞，亡神都属于蜕凡，又远远达不到至臻级别的战斗力，同时又强于苍山虎帝。

整个苍玄界，唯二的两位至臻，便是帝无忧与昊。哪怕是阴阳二君，也只是半步至臻的水平。

当然，这里仅仅只是提一下战斗力，实际上妖族的实力并不这样划分。

青木狼君全力爆发之下，宛如一个犁地机器，所过之处尽化为废墟。

反叛的人族正在从城墙缺口逃离，他们迅速而有序，不断地过去，甚至还有人在帮助其他人快速穿行。

青木狼君发出咆哮，显化出妖王真身，天地灵气汇聚在它口中，对着城墙缺口快速穿行的人喷去。

那恐怖的威势之下，原本迅速秩序的人群都凝滞了下来，动弹不得。人群中，季扶光感受着青木狼君的强大，心中满是不甘的同时又无比绝望。

但很快，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刹那的寂静中，一声轻柔的歌声在王城中回荡。

人啊，黎明就在前方，你应该大步向前，看向远方。

你听，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

我们的未来又在何方？

人啊，你看，他们用血肉铺成了通向黎明的路啊。

你应当大步向前，而不仅是悲伤。

伴随着歌声，青木狼君的锁定被化去，人们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看到一个老乞丐手持一把断剑走向天空中。

人群中帮助反抗的人们逃走的季扶光看着天空中的身影发出了惊呼：“老师！”

他记得，季孤说过，妖族很强，人类无法反抗。那时，季扶光问了季孤：“老师，站着死和跪着活，哪个更重要呢？”

天空中，老乞丐的身影一步步向前，向上。他哼着那不知名的歌谣，一如过去一般。

青木狼君的口中喷吐出一道青色光柱，老乞丐手中的残剑一挥，将之斩去。

“季孤？想不到你躲在这里。”青木狼君身后，亡神看着季孤，露出欣喜：“当初让你逃过一劫，我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今天，你必须死！”

亡神脸上满是狠辣，但季孤却好像没有听到，只是向上，向前。等到踏出最后一步，他的白发化作青丝，苍老的体态变得挺拔，壮硕。

他的身后，反抗的人已经全数撤离，季孤哼着歌，天地元气在他手中的残剑之上，将其补全。

“七百年啊，亡神，我用七百年养了一剑，原本是为了阳君的，不过今天看来让你看看也不错。”季孤停下了哼唱，笑着对亡神说道，语气就像在和老友叙旧。

季孤抬起了手，一瞬间，风止，云停，亡神与青木狼君立刻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浓郁的杀意锁定。

会死！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季孤继续哼着歌，天地间此刻只剩下了季孤的歌声。

人啊，你的路在何方？

或许你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你是否也想改变？

人啊，去吧，朝着你认定的方向。

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吧，

黎明就在前方。

歌声回荡，整个乙木王城只剩下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

剑光亮起，逃出乙木王城的人们回头望着乙木王城中的剑光，同时对着乙木王城的方向一拜，无需吊唁，无需哀悼，沉默便是最好的致敬。

等到剑光散去，整个乙木王城完全化作了废墟，青木狼君巨大的尸体倒在一边，头和身躯平滑的分离。

尸体一阵耸动，亡神从尸体下颤抖着爬了出来，想要站立，又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逃离的人们，继续赶路，沉默中，不知道谁起了头，队伍里开始轻声哼唱起歌谣。

人啊，你的头颅应该高扬，记得你曾经的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