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余丰村

荆止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供奉台上的雕像有两对儿翅膀，一对儿展开，一对儿合拢包裹住整个身体，露出来的一半儿脸形，看着像猿，但只有一只眼睛，还长在了脸的正中间。

这分明就是妖兽，‘嚣’的雕像。

“那两位早点休息。”夫妻俩收拾好后，打了声招呼，便小心翼翼的关门，去了侧屋。

荆止戈走到还在发愣的美人儿面前，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青黛。”

见她微皱着眉，慢半拍的才抬起头来，荆止戈有些担心的询问。“是累了么？”

“不累。”青黛摇摇头，“有些不舒服。”

一进门，青黛就看到那个台子上的雕像，那妖兽她认得。但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石头雕像，却越看，心中越是难受。

“若是在这儿待的不适，我们出去？”

白绒绒也担心的扒拉着青黛，小嘴巴里发出‘唔唔’的哼唧声。

“不用，我可能躺会儿就好了。”青黛摸了摸白绒绒，将它放到床头上。自己脱掉鞋子，爬到床的最里面，拍了拍空出来的部分，看向荆止戈。

“我不睡，你……”见青黛本就不太舒服的面上，划过一丝失望。荆止戈瞬间软化，上到床上，盘腿坐好。

青黛见他坐好，挪了过来，枕到他的腿上。完全闭上眼睛后，脸蛋儿还在腿上来回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才安静下来。

这是进山后青黛养出来的习惯。

进山后的前三天晚上，青黛都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第四天吃了只妖兽，坐在篝火旁，似乎起了困意。

看她在地上左翻右转的，躺的不舒服。荆止戈才意识到，好像忘记带垫子了，虽然这东西他完全用不到。

于是，主动问了一句，要不要枕在他腿上。青黛听到，过来躺下试了试。从那以后，只要夜里不赶路，青黛就必然要趴在他腿上睡。

虽然这样月华与灵气更近的围绕在他身边，有助于他修炼。

但躺在腿上的人儿，有的时候并不老实，实在是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那段时间，也只能是浪费掉。

荆止戈垂眸看向睡着了的人儿，指尖轻轻在青黛挺翘的鼻翼上蹭了一下。

今晚的倒还算乖，小脸儿和手都没有乱动。

次日，太阳刚刚升起，青黛按时睁开双眼。

听到他们推门出来的声音，一夜未睡的村长夫妇，也从侧屋走出。荆止戈昨晚便听到他们一直在侧屋小声商量着什么，因为全村人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而且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便没细听。

“两位仙人……”村长与他的妻子走到两人面前，一同拘谨的弓了弓腰。

“有话直说便可。”荆止戈语气与面庞同样和善。

“哎哎，是这样的。您今日进山，切勿往西边……”

话没说完，就被他妻子在后面推了一下，略带歉意的对二人笑笑，递出手中的一本旧册。“仙人，是这样的……”

原来，这个村子曾经叫余丰村，后改名为下余丰村，是个存在了近两千多年的村子。

此地土壤肥沃，适宜耕作，虽属北境，但位置偏东南，没有那么冷。这儿和它所取的名字一样，富裕有余，丰饶充实。

但四百年前，连续大旱十年。不知为何，从那儿以后，这儿的土地就再也种不出粮食。村民的生活方式，也逐渐转变为靠山吃山的捕猎与采摘。

“这些都是我们村志中记载的，具体怎样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村长妻子见荆止戈将册子翻看完，递回给她，继续道，“曾经我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长辈们不离开这里，恢复农耕生活。后来发现不是不想离开，而是若离开超过两日，我们便会迅速衰老。”

荆止戈正回忆着册子中的内容，听到这种情况，反问道，“不知两位现在年龄是？”

“我六十六，老头子前段时间刚过七十。”

目光落在这两张看起来，明显只有四十来岁的面孔上，荆止戈有些诧异。

村长妻子自己也知道他们的面孔与年龄不符，“我们村里都是如此，长辈们曾叮嘱我们在外不要随意透露年龄，本来不懂，直至与父母出村卖货，才知道我们村的不同。”

“不知二位的父母可还健在？”荆止戈来了兴趣。

“已经离世。”

“多大年龄？”

“母亲一百四十六、父亲一百三十九。哎，近百年村里人离世的越来越早了，想爷爷那一辈，有活到将近两百岁的。”

凡人的年龄基本都在八九十岁就算高寿的，而余丰村这年龄，明显已经超脱常人。

“我是想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解除离开村子，便会变老的诅咒么？”

荆止戈沉思片刻，“这应该不是诅咒，或许，你们离开村子后的样貌，才是真正符合年龄的样貌。”

“可……”村长妻子紧皱着眉头。

村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背。“出村会变老，不出便是，爹娘他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仙人，也不是我们非要离开，请两位随我来。”村长在前面引路，带着两人来到村口，指向晨雾还未散尽的西部山野。

“您看那边儿，按村志说，原本西边被雾气笼罩的山林都是我们村儿的田地，但自从大旱之后就再也种不出一粒粮食。百年前，我的一位长辈进山打猎，十日未归，村里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又过了两日，在平时进山的路上看到了昏迷的他，手里还握着一把腐烂的麦穗。”

“待他醒来后讲述，才知道他进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那里金黄的麦子漫山遍野。他本想问问在里面耕种的人，这是哪儿。还未走近，便看到那人赤裸的上半身是皮包骨头的模样。是真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腹中干瘪的内脏看的一清二楚。吓得他连忙跑走，跑的时候还顺带割了一把麦子，想着回来试试，能不能作为良种，在我们这儿种成。他跑了很久，终于看到了村子的模样，刚买进去，便被一阵大风吹晕。再醒来时，就是被救回家中了。”

太阳已经逐渐升起，另外两个方向山中的雾气已经基本散去，但西边那里依旧不见减弱。荆止戈收回了望的目光，点了点头，示意村长继续讲。

“此事在村中传开，当时的村长严令禁止村里的人去寻找这地方。但村里总有几个大胆好奇的年轻人，他们听到这种奇事后，搭伙入山去寻，还真让他们寻到了具体的位置，便是西边终年被大雾笼罩的群山。”

荆止戈若有所思，“我看村志记载，余丰村旧址是在那边，这边是大旱后才迁过来的。”

村长点点头，“是的仙人，村志上写的原因是村子周围的山上什么都不长，先辈们翻出了三座大山，才发现其它地方早已恢复生机，只得举村向外搬迁。”

“嗯，你继续说，找到了具体位置后呢？”

“知道了具体的位置，见进去的人出来后也毫发无伤，好奇去的人就更多，最终还是出事了。”村长深深叹了口气。

“一年的时间，断断续续有人进去过，都平安无事，村中长辈渐渐放下担忧。直到一日，进山的村民看路边躺着七八个人，上去拍肩正欲叫醒，手下摸到的触感却并非人身。大着胆子翻过来一看，竟如进过迷雾所看到的人一般瘦的皮包骨头，瞪着双眼死去多时。从此以后，再无人敢靠近西山。那里有危险，我们躲着便是，可近几年我注意到，山雾的范围，在逐渐的向往扩散。”

村长伸手，对着西边群山隐约露出来的山尖比划着。

“我小的时候，那雾气距离村子有五个山头的距离，现在，已剩三个山头。我们实在是担心不知何时就会被卷入这山雾的范围之中，不知仙人可否帮忙一探究竟？”

见荆止戈没直接答应，村长又连忙说，“若是不能解决也没关系，我们继续搬村就是，不过是有些舍不得这张年轻面孔。”

荆止戈倒不是在犹豫，而是在回想村志中的记载。但从四百年前大旱后，记载就不是很详细了，其中内容也与村长的话相差无几。他回头看向青黛，“我们今日先将周围妖兽清一遍，再去那西山探探？”

青黛点了点头，其实，在踏入这片村子的时候，她就轻微有些不适，看到那‘嚣’的雕像，只觉压抑沉闷。刚刚顺着村长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中的凄凉达到顶峰，青黛有些在意此地为何能令她心绪如此不稳。

“那我们去了。”

与村长打过招呼，荆止戈抛出长剑，青黛则丢出白鹿，两人消失在山林之中。

“他们不会就这么走了，不回来了吧。”虽然人已看不见踪影，但村长妻子依旧看着远方，有些放不下心来。

“胡说什么呢，仙人怎可乱议。”扯了一把自家老婆子，“回去等等看吧。”

荆止戈的神识由近及远，扫过第三片山林，发现其中依旧没有妖兽，只有些普通野兽，以及零星几只有妖化趋势的。

“莫非附近的妖兽昨天都去了村子里，被我们全灭了？”

“可能是，我也没有闻到妖兽的气息。”

荆止戈停下脚步，再往前，就是村长提到的迷雾了。

此处界限十分明确，那灰白的雾气就在两座山相连的地方，却没有蔓延过来一丝一毫。

一开始，荆止戈想御剑穿进去，试过之后，发现穿过这雾气已到达山野的另外一侧，并没有见到村民所见的景象。他们只能落回雾气边缘，重新探查。

青黛控制傀儡走到雾气边缘，将手伸入雾中。

一瞬间，眼前闪过一群村民，对着大山跪拜的景象。

“这雾，是带着记忆？还是能致幻？”

荆止戈本想制止青黛触碰迷雾，但她手伸的毫无预兆，没来得及阻止。听她这样说，自己也将手伸了进去，却无事发生。

“你看到了什么？”

“村民在对着大山祭祀。”青黛虽闭着双眼，但头在缓慢转动，似乎环视着周围。“山上的植被与现在不同，还都是田地。”

“画面消失了。”青黛缓缓睁开双眸。荆止戈发现，她的那双眼不知何时，已变回赤红的蛇瞳。

青黛跳下傀儡，将其收起，伸手拉住荆止戈。

“我们走进去看看吧。”

她刚刚试过了，这雾气没法控制。或者说，这似乎并不是水雾，她怕进去后与荆止戈走散。

“好。”荆止戈牢牢回握住她的手。

眼前的雾气像是无穷无尽，从最初的灰白逐渐变深。

青黛半睁着眼，全靠荆止戈牵着她走。每往前一步，不同的景象就呈现在眼前。

从每年一次的开春祭山，到秋季粮食成熟时的丰收供奉。从对不知名山神的畏惧忌惮，到有人误入深林，被‘嚣’救下后转为感恩崇拜。

‘山神’的真容也在人们之间传开，‘山神’的形象，从最初简单粗糙的稻草扎制，到木雕，再到请外人帮忙烧制金身，放入全村合力在山间建造的高大庙宇之中。

‘山神’守着村民，驱逐来犯的妖兽，看新生儿来到，送年迈者离去。

日复一日，度过了千百年。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直到，大旱降临。干涸龟裂的土地在阳光的暴晒下泛着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令人窒息的热浪迎面扑来。

青黛侧头躲闪，再抬起头时，画面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金黄的麦田。

微风吹过，梯田上的麦子起起伏伏，泛起一阵阵波浪。

“两位是？”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青黛循声回身看去，一位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的村民站在他们身后。看他这身装扮，让青黛想起了臧锦。但臧锦可不像这人一样，浑身死气。

荆止戈拉住想要出手的青黛，脸上带着笑意。“我与同伴今日登山，不慎走散。不知怎的到了这里，请问这儿是？”

“这里是余丰村，我是这里的村民，我叫余达。”

自称余达的村民，用浑浊的眼珠子上下扫视着二人。不知为何，他似乎没有发现青黛异于常人的蛇瞳。

“我们村被群山环绕，想来二位走了很久，不如先进村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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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ao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