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已过九点，说好来吃早饭的姑姑们，却一个身影也未出现，坐在圆桌旁防“野猫”的奶奶，终是等的心焦，坐不住了，她先是扶在门框上张望，而后走到院中来回踱步，此刻更是站到院外去等了。
厨房内，我无所事事的坐着矮凳，斜靠着门框观察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冷哼出声，张嘴就想吐槽。坐在我旁边剥豆子的哥哥，似乎有些不满，不等我出声，便伸脚过来踢了踢我的脚，眼神示意我谨言，我瞥了一眼还在给我妈捏脖子捶肩的爸爸，终是乖乖闭上了嘴，连叹息的声音都不敢多发，然而，我没发声，我哥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出来。
“咕噜噜~”
“咕噜噜~”
一连叫了两声，声音之大，就算我哥佝偻起背，用手压住肚子，锅里“咕嘟咕嘟”炖汤的声音也没能遮盖他肚子的叫唤声。
“你们俩要不要吃个月饼垫垫？”果然，我爸离得老远也听见了，立马给出了解决方案。
“啪！”
我爸的声音刚落，我妈便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旁边的餐桌上，声音很响，吓得我赶紧毕恭毕敬的坐直了身子，看向我妈坐着的方向。
我爸也被我妈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吓到了，回了下神，才弯下身子，一边拍着我妈的背给她顺气，一边柔声问：“怎么了？”
“呵~怎么了？”我妈冷笑一声，抬头看向我爸，眼里似有泪花闪过，不知道是刚刚拍桌子疼的，还是气的，可眼神没有半分柔弱，她冷冷看着我爸问，“刚刚钟敲了几下？”
老家的客厅内，有一个上发条的座钟，时间一到整点它便会传来钟响，几点便响几声，半点的时候也会响一声。每次回来，我都会稀奇那座钟许久，想着带它回我的家，可是每每夜晚听到那钟声，我又烦躁的不行，恨不能将它摔个稀巴烂。
“当~”
说来也巧，我妈刚问出问题，我爸还未开口回答，便听得一声幽幽的钟声从客厅传来。
“啪！”
这下我妈直接炸了，拍着桌子站起身，怒气冲冲的指着厨房门说：“都九点半了，人呢？不是说要来吃早饭吗？人呢？老林，我早上没到四点就被你妈弄起来了，忙活到现在，我就问问你，还要等多久才能吃早饭？啊？”
见我爸不动，只一个劲儿的劝她消消气，我妈更急了，无力的叹了口气，翻着白眼道：“去问你妈吃不吃早饭，不吃，我们自己吃！”
也不怪我妈发这么大的火，昨晚没人告诉她，姑姑们今天要来，今早不到四点便被奶奶弄起来做早饭，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气不过，把我爸也喊了起来，而和我爸一起睡的我哥，听到动静，不放心，也跟着起来帮忙了，奶奶看到他们起来，自然没给我妈好脸色，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但又怕惹怒我妈，她撂挑子不做饭，所以都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奶奶不明说，我妈看在我爸和我哥的面子上，不想和她计较，便当听不懂，听不见，没搭理她，但那口气一直堵着，能忍到现在，也是极限了。
后来，奶奶大底是说累了，又或者是觉得没人搭理她，没意思，便恨恨的离开，回去补觉了，要不是我妈告诉我，我起来之前，奶奶也刚起没多久，我还以为，她转性了，变勤快了，和我妈一起忙碌那么久呢！亏得我还觉得早上那么冲和她说话，确实不该，早知道就该更冲一点。
院外，我爸沉声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便见奶奶冲进院子咆哮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点教养都没有，哪有客人不到，主人自己吃的道理啊？啊？懂不懂规矩？难怪死丫头没规矩，上梁不正下......”
我爸拉着奶奶，却没有办法制止她说话，此刻听她越说越过分，只得不停的喊着妈，试图唤醒奶奶早已丢失的母性，能够少说两句，然而奶奶根本不听，依旧叫骂着：“造了孽了，摊上这么个媳妇，像你这样的就该沉塘喂鱼......”
“妈！”
“奶奶！”
我爸和我哥几乎是同时吼出了声，声音很大，我爸都有些破音了，奶奶这才闭上了嘴，然而，我妈已经气到了，她重重放下手里的碗，三两步冲进院子，看那架势，像是要大干一场了，我心里一惊，赶紧起身从身后抱住我妈，我哥亦是眼疾手快，搂住我妈的肩膀，安抚她，不让她往前走。
我妈在我们兄妹两人的约束下，虽没有继续往前冲，但嘴巴早已开了火：“左一句死丫头，右一句死丫头，怎么？你不是从丫头长这么大的？你女儿不是丫头吗？你外孙女不是丫头吗？像你这样的奶奶，世上少有，还上梁不正下梁歪，最不正的就是你这根上梁！你怎么配有不歪的下梁！”
奶奶似是没想到我妈会回嘴，气得不轻，愣了下神后才指着我妈气呼呼的说：“你！你！你！”
连说了三个“你”字后，奶奶便再没憋出一个字，羞愤间，她猛得推开我爸，灵活的转着脑袋在院子里找起了东西，抬头时，不知瞥见了什么，眼睛一亮，猛得向墙角跑去，拿起墙角的锄头就往我妈的方向冲，看那架势，像是要打死我妈，我和我哥赶紧将我妈护到身后，我妈也下意识的护住我们的脑袋。
当然，预想的事故并没有发生，我爸一直跟在奶奶身边，见状，早已上手按住锄头，若不是怕伤了奶奶，以我爸的手劲儿，这锄头早该到他手里了，此刻，他一边拉扯着锄头，试图夺过来，一边耐着性子劝说奶奶把锄头放下，满眼都是防备，他既担心奶奶伤着自己，又害怕她伤了我们，然而，他根本劝不住奶奶。
“你给我滚开，她这种不孝顺的儿媳妇就该浸猪笼，我打她都是轻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她那么骂我，你都不管，还帮着外人打你妈！小心天打雷劈，你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奶奶和我爸叫嚣的时候，嘴皮子倒是利索，不过，她的话，再次激怒了我妈，我妈激动的想要挣脱开我和我哥，奈何我们兄妹俩紧紧缠着她，不让她往前走分毫，前进不了，那就提高分贝，直接开说：“沉塘？浸猪笼，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做什么白日梦呢，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老太君不成？”
“都说母慈子孝，有谁说子孝母慈了？没有孝顺的娘，凭什么有孝顺的孩子孝顺你啊？你不是说你女儿女婿们好，孝顺吗？今天都要来陪你吗？他们人呢？在哪儿呢？”
“她们那么孝顺，怎么不把你接回家住几天啊？一个孩子不孝顺，那是孩子的问题，你的孩子们都不孝顺，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怎么说来着，哦~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你个贱人，我打死你！要不是你待在我家，他们怎么可能不回来看我！”奶奶在我妈的一阵阵反问声里，失去了理智，再次想要举起锄头，奈何我爸的力气更大些，她只得一边争夺锄头的控制权，一边叫骂，“下贱的烂货，婊子，该天打雷劈的东西......”
“说什么呢，为老不尊，没人要你就是活该......”
奶奶的粗言秽语不堪入耳，妈妈的话语直戳心窝，我们三个姓林的硬是没能结束这场闹剧，心力交瘁。
“那个......不好意思，那个......”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似乎还带着颤音，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往院门的方向看，便见奶奶的叫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她松开锄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院子：“老头啊~这个家没有我待得地方啦，你带我走吧~呜呜呜~儿子翅膀硬了，连带着媳妇，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啊~呜呜呜~”
哭声凄厉，若不是奶奶上一秒还在破口大骂，我就信了她的表演了，此刻只得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歪着脑袋，错开我哥高大的身影，看向院门。
只见一人推着自行车，站在院门外，踌躇的看着院子，脸上的表情，可谓丰富多彩，有疑惑，有纠结，有害怕，有心疼，但更多的还是尴尬，四目相对时，他迅速避开我的目光，尴尬的低下了脑袋，不自觉的用手挠起了头，而我的心情，随着他来回挠头的手，变得愈加烦躁、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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