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罪与欲（四）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

当一切还未爆发的时候，律正在万灵都安排着圣启庆典的事宜。圣启庆典，是万灵国最重要的节日，纪念着圣灵族的‘圣师’。之后还有纪念每个文明的先导者的万灵祭，也是每个智慧种族的大事。每年的这一天总是律最忙碌的时候。

不过，望着窗外热闹的风景，律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看到每个生灵脸上幸福的笑脸，律都觉得无比的开心。

在万灵都中，即便是脆弱的人族也能得到尊敬，获得生存的权力，他在这片土地上成长，见证着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的发展。

难得闲暇下来的律熟练的拿出神音琴，手指在琴弦上轻柔的拨动。那曼妙的琴声伴着月色飘摇在万灵都的街道上，每一个音符，每一个曲调都蕴含着律对于万灵都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命的热爱。

正是因为这样的纯粹的热爱，律才会成为‘空’唯一的弟子，才会弹出那样让圣灵都赞叹不已的琴曲。

律的琴声时而温柔似水，时而灿若烈阳。在饱含的热爱中飞过大街小巷。

但律终究没能弹完这一曲，不远处的爆炸声声打断了他的演奏。律望窗外想要找到爆炸声的来源，却发现类似的爆炸接二连三的上演。

律的精神力调动，想要查看发生了什么，这时，大门被踹开，一个身穿黑色职业ol的少女慌张地道：“律大人，快走。现在城里到处都在发动暴动，大家都疯了。”助理小姐大口地喘着粗气提醒道。

“立刻组织圣灵们和高阶职业者镇压暴动，同时顺便查明暴动的原因。”律下令，同时抬起神音琴时就要出去寻找六大主神。

“不用去了，千夜背叛万灵国，《生命之章》被污染，放大释放了生灵欲望，并且诱发罪行。”却见天鸾走了进来，脸色冰冷。

闻言，律想起了天鸾与千夜的关系，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之前的事也不用再提，我被域外之敌操控了心智，现在没事了。”天鸾看着律，解释道。随后又道：“我先去帮忙维持秩序了。”

律点了点头，聆听着外面不断爆炸的声音，各种生灵的咒骂与诅咒，还有痛苦的哀嚎。律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律。”律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在。”

“看看吧，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生命的本性。”律的眼前，‘空’的身影出现。“你为他们付出了多少，瞧瞧吧，他们多么丑恶。”

‘空’来到律的身前，轻轻的捧住了律的头，似乎捧起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而后‘空’带着律来到了大楼边缘，看着下面混乱的街道。“瞧啊！他们不值得你守护，他们玷污了这片土地，也玷污了圣灵的荣光。”

“现在，用你的力量去审判他们的罪，铲除你所热爱的大地上亵渎圣灵荣耀的罪孽吧，我的好孩子。”‘空’的声音好似具有某种魔力，不断地挑动着律的情绪。

“不！”律吐字清晰，看着眼前的‘空’眼神冰冷的回答道：“圣灵们仁慈地爱着世上的一切生命，生命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奇迹。这是两位老师所教导我的。”

“我的老师教导我，作为他们的王，我要背负起他们的幸福，王并非是权力与地位的具象，而是背负子民们愿望的——文明先行者。”

律左手虚空一抬，神音琴平稳的飘在律的身前。

“王是责任，是守护，是斩开一切迷雾。”律看着‘空’“虽然你有着我的老师一样的样貌，但你不是祂，祂是仁慈的，虽然很多时候看着不着调，极度情绪化，但众多圣灵中，祂其实才是最为善良的。”

律白玉般细长漂亮的手指在神音琴上波动，奏出一曲肃杀的琴音。眼前的一切突然碎裂，律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倾听着外面的咒骂与亵渎的话语，双眼边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这是他所热爱的土地，曾经繁荣和平的土地，现如今却在一瞬之间礼崩乐坏，变成了罪恶滋生的欲望之都。

律天生对声音及其敏感，超凡之道上获得了极高的成就后，律甚至能听到其他生灵的心声。

现在，他看着那些被欲望支配的生灵，耳畔传来的是被欲望支配下的种种罪恶，但在他们的心灵深处，律听到了他们的痛苦，听到了他们挣扎着想要停下，但他们早已无法控制自己，成为了欲望的奴隶。

律离开了大楼，他走在混乱的街道上，放纵欲望烧杀抢掠的各族生灵，维持秩序的圣灵，超凡者的挣扎......空气中的沉重压得律喘不过气。

一个个生灵或是圣灵在他身边不断地来往，站在废墟里，律看到了未被迷失心智的生灵们相互帮助，协助圣灵稳定局面，也看到了被欲望支配的生灵犯下了难以原谅的过错后清醒，在痛苦与悔恨中自我了断。

这是场灾难，却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罪恶在欲望中肆意滋长，这个世界就像是老师所描绘的地狱一般。

律麻木地在整个万灵国中穿行，不断地救下尚且清醒的生灵，又不断的前往下一个地方控制现场。

“你是他们的王啊。”律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王啊，您来救我们了吗？”在高强度救援下麻木的律抬起头，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

律的怀里是一个女孩，女孩的父亲在女孩眼前杀死了女孩的母亲，随后又侵犯了女孩后在女孩身前绝望崩溃的自杀了。遍体鳞伤的女孩望向了废墟中破碎燃烧的全家福。

她原本有着幸福的家庭，但在这场灾难中，她所拥有的一切都顷刻间消失了。女孩无神的望着律道：“我并不怪父亲，那不是他的本意。但......好像......回不去了。”

在律的怀中，少女的双瞳逐渐涣散了。天空下起了大雨，一座座废墟之中，雨水淋湿了律，冰冷刺骨的寒风将律的神智吹得清醒。

“我......能救下他们吗？”

律看着怀中少女的失去生机的躯体，不断地在心里问道。

“我不是个称职的王......但我的子民还在等我。”强大的精神力与魔力在他身上爆发。

人们只道他们的第一任王，仁爱宽厚在音律上天资卓越，并且在任职内种种举措皆是贤明，尊为贤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真正的主神之下第一人，全元素魔法亲和的超越级魔法师，五阶生命神藏的完美生命！

在魔法师的体系中，分为见习魔法师，大魔法师，晨星级，辉月级，日耀级，传奇级，超越级。而生命神藏则是只有五阶，对应着晨星级到神话级。

要知道，哪怕天鸾也才只是辉月级五系魔法师。

那由‘帝’亲自设计的帝袍微微鼓动，神音琴静静的漂浮在他的身侧。他抬了抬手，地上便多出了一座坟墓安葬了女孩一家。

时间在他的视角下流动变慢了，他要快。进入这种状态下的他，理智会迅速被侵蚀，最终成为一个‘神’。一个只有理性，无欲无求，无爱无欢的‘神’。‘空’将这种状态称之为圣者状态，只有万灵才有这种状态，圣灵并不会有。

圣灵的效率自是不必多言，再加上进入圣者状态的律，如此大规模的暴动，在短短4个小时后，黎明将临之际，就已经被完全控制住。被欲望支配的生灵们犹如野兽一般嘶吼着被镇压，就在幸存的生灵们以为一切都结束时，天边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好似天边睁开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

从裂缝中能看到另一边，那荒凉焦灼的大地上，无数的行尸走肉，骸骨亡灵正对着源大陆虎视眈眈。

‘帝’说的没错，这是战争，两个世界，两个文明的战争。

六为主神站在万灵都上眺望着那条细长的裂缝，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哪怕圣灵也难以自保，他们能感觉到那里有着不弱于祂们的存在，即使圣灵们以一敌万，但在那无际的血海中又藏着多少恶灵等候着将他们拉入血海呢。而反观祂们这边，大部分生灵都被侵蚀，刚刚才经历一场全大陆范围的动荡，有生力量几乎消耗殆尽。

幸存的生灵们看着那个充斥着血腥与罪恶的世界，绝望笼罩着他们的心灵。

但在这黎明到来的前夕，总会有人去照亮黑暗。

圣者状态下的律来到了六位主神身前，‘空’看着进入圣者状态的律，皱着眉想说什么，但律没有给‘空’这个机会。

“‘帝’神，请将《生命之章》交给我，我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律开口道，声音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你确定嘛？”‘帝’看着眼前的律，律的状态，祂们很熟悉，就像祂们最开始那样，他已经......快要成为‘神’了。

“您说过我是他们的王。”律看着‘空’，躬下了身。

“王的子民们只要在王的身后幸福的活着就好啦，王会为他们背负一切苦难与责任。”

律清楚地记得祂被‘帝’推荐为万灵国第一任国主时，‘空’兴高采烈地来祝贺他，装模做样地对律说教道。

“律，你......”‘空’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律却始终没有理会‘空’。

接过了被罪孽侵蚀的《生命之章》，律将其托举到半空，魔力与律的生命力不断涌动，《生命之章》在魔力与生命力的冲刷下，在空中散发出黑气。而后，少年将身侧的神音琴拉至身前，眼中出现刹那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的万灵音乐典上。

少年刹那的风姿被印刻入历史之中。

幸存的生灵们绝望的双眼看着律，生出了一缕希望，他们期待着奇迹的出现。那是他们的王啊，他们所崇敬的王。

混沌之力与法则之力旋于指尖，少年的纤细的玉指却仿佛拨出了万钧之力。

“叮！”伴随着清脆的琴声，金色的能量宛如利剑将笼罩的黑暗斩开。随后，万千生灵们听到经常在万灵大厦听到的那首春风化雨般包含着对这片大地的热爱的曲子。

琴声回荡在天地，旭日初生之刻，金色的雨在天地间落下，熄灭了混乱的火焰，也熄灭了疯涨的欲望之火。

突兀的，琴声突然一止。少年脸色苍白，突出了一口鲜血，那口鲜血，殷红中夹杂着点点的金色。

“律，足够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回来吧，再继续你会死的！”‘空’不再理智，对着律大喊。在‘空’的心里，律更多的是祂陪伴长大的孩子，是祂的弟子，而不是王。

“我是他们的......王。”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没有回头。“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亲......”

琴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琴声，天地间吹起微风，吹散了绝望，吹走了伤痛。

少年的庞大的魔力与生命之力也在此刻耗尽。弹奏杨越用‘源之息’创造的起源神器，哪有那么容易呢？

但是啊，少年望向那天边的裂缝，无数的亡灵尸骸和罪恶的灵魂正要通过那条裂缝来到这个世界。“我不允许你们这些肮脏丑陋的东西，玷污老师的荣光，我还能......做更多！”

少年再次咳出一口鲜血。

“够啦！”‘空’再也无法忍受，想要上前拉回律。

但律却咳嗽着，微笑着开口道。“老师.......咳咳......您教过我......咳......演出开始，不论怎样都要演完啊。”

少年的身体在空中变得虚幻，祂的神明本源剧烈得燃烧着。

带着微笑和对这片大地的热爱，少年的手重重地拨下最后一根琴弦。

霎时间，天地激荡，金铁交鸣声激射而出，洗净了《生命之章》上的污秽，也席卷了那天边的巨大裂缝。

一个黑影激射而出，想要挡住那道攻击，但那可是蕴含了律全部生命本源在神音琴加持下的一击，黑影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但琴声终归被削弱，重重砸在裂缝上，原本巨大的裂缝变得狭长，就像原本瞪大的眼睛现在变成了微眯。

而在那条裂缝与整个源大陆中间，一片荒凉的大地凭空出现，本源法则铭刻其中。想要踏足源大陆，必须要自那片空间经过。

而后，少年的身影化作金色的光点消失在天空，被净化的《生命之章》从空中落了下来，掉在了‘空’的手里。

‘空’看着散发着微光的《生命之章》一言不发，思绪似乎回到了数千年前。

空象山的可怖天象向来没有生灵敢于靠近，‘空’也乐得清闲，不像‘启’和‘相’那般，每天都在和各种生灵交流。虽然偶尔，‘空’也会羡慕祂们的神山神殿那么热闹，但‘空’大多数时候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制造各种天象，偶尔吓唬吓唬过路的人。直到那天，一个少年来到了空象山下。

‘空’本想用闪电，将他吓走，于是故意用闪电追着少年跑。少年被吓得上蹿下跳，看的‘空’捧腹大笑。看着少年狼狈得跑掉，‘空’想着少年因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但是第二天，雷鸣平息之际，少年又回来了，他开始尝试着攀登险峻，气候恶劣的空象山。

人类那脆弱的身体，怎么可能登上空象山呢？‘空’想着，随后不再理会少年，在祂看来，少年很快就会知难而退，离开空象山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几天后，少年来到了空象山神殿之前，跪在门口。

‘空’惊讶地走出门看向浑身伤痕，虚弱，饥寒交迫的少年。

“你为什么来到空象山？”‘空’问少年。

少年虚弱脸上满是笑意：“圣灵们庇护世间万灵，其他的主神大人都有各族生命陪伴，唯独空象山的主神大人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想圣灵大人也会孤单吧？所以我想来陪陪主神大人。”

少年的笑容是那样的真诚，而又纯粹，不染丝毫的杂质。

“主神大人不需要陪伴，我可是传说中可怕的气象之主‘空’！你就不怕我用闪电劈死你吗？”‘空’装作凶狠地吓唬少年道。

“不，您不会的，当我看到您的时候就知道您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圣灵。”少年笑道：“其实第一天我就知道是您，但您并没有伤害我。”

“我那时候不想杀你，不代表现在不想！”‘空’凶恶地道，却发现少年已经昏死过去。

少年就这样在山上住下，每天少年都会恭敬地跟‘空’打招呼，然后自顾自地练琴，但少年的水平太差，完全是野路子，让‘空’都难以忍受，忍不住指点了少年一下。却不曾想少年一点就通，自那之后，少年便对‘空’以老师相称。

‘空’曾问少年为何那么喜欢琴，少年笑着回答：“因为琴声很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万灵音乐典上得到大家的认可，获得传说中的神音琴。”

很朴素的答案，‘空’不留情面的嘲笑道：“诸多圣灵都拿不到神音琴，你怎么拿得到？”虽然这么说，但是‘空’却还是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少年，帮助少年完成了他的第一首曲子。

万灵音乐典，那条，少年准备下山参加庆典。‘空’问少年：“你有名字吗？”

少年摇了摇头，于是‘空’道：“那你就叫律吧，音律的律。拿不到神音琴就不要说是我教的。”

少年离开后，几个月里，‘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连捉弄路人也没有了兴趣。

直到万灵音乐典结束，少年也没有回来，就在‘空’以为少年不会回来了的时候，少年带着神音琴回到了空象山。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我拿到神音琴了，没有辜负您的教导！”

......

‘空’看着《生命之章》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师父师父，你看，我的第一首曲子终于完成了！”

“师父，我拿到神音琴了，没有辜负您的教导。”

“老师，我被推举为万灵国第一任国主了！”

......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亲......”

‘空’的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少年在自己身旁温柔抚琴，用琴声抚平祂的急躁。其实‘空’并不那么易怒易躁，只是，祂想听少年弹琴安抚祂罢了。就像是父亲嘴上嫌弃着孩子，却总会给孩子表现得机会。

‘启’上前伸手想要安慰‘空’但却被‘空’甩开。

“‘空’......”‘启’想说些什么，但‘空’不想听，也不愿意听。

“这是你欠我的，你永远还不了的。”‘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

圣历四千七百六十二年，深渊入侵，被誉为第一天骄的千夜叛出万灵国，污染《生命之章》，引发了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次混乱，万灵国第一任国主燃尽本源弹奏神音琴，净化《生命之章》，为万灵国博取修养生息的时间。战争在此刻斩开，史称：罪欲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