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郑伯克段于鄢

1001用详实的数据告诉林深，他对海蓝星不感兴趣。他这番话，让林深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说什么都不愿承认，自己深爱的家园竟然被嫌弃了。

林深：“小冰河爆发对硅基生命并没有影响，但成熟的工业体系和亟需被拯救的海蓝星人，你真能不动心？”

“海蓝星的政治环境异常复杂，核威慑不仅能针对人类，也能针对我。好在我的时间充足，难说几十年后，这里真的会变成天堂。”

不缺能源的情况下，1001不会死亡。或许某一天，海蓝星人就把自己给作死了。只要星球还在，他就能顺势捡个便宜……

林深刚刚才生出的那么一丁点儿拯救母星的成就感，因为1001这席话，瞬间变成了无力感。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海蓝星人即将要面对的命运。继跟陆同视频后，他又一次陷入了不想说话的沉默状态。

另一端的1001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状态，愉快的说，“达莉娅要蜘蛛的身体，说她喜欢蜘蛛。伊恩该头疼了，阿熊那儿可没有蜘蛛的基因图谱……”

听他说得那么欢愉，林深忍不住道：“达莉娅没有智脑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不是你的事吗？我又不属于海蓝星，达莉娅是否能来白日对我影响也不大，不是吗？”

林深摇摇头，一切如陆同所料。拿不出足够交换的利益，无论是1001，还是第五玥都不会主动对海蓝星伸出援手。

被他叨念的陆同，此刻正在研究关于白日的一切。其中，第五玥和1001属于重点研究对象。相比1001，第五玥又是重中之重。

陆同传给林深的那份文件，早已被投放到屏幕上，他看着下属问：“怎么看？”

组织行为和个人行为的区别在于，组织想知道什么，无论隐藏多久，总会有挖坟的高人出现。第五玥消失的那两年，只要组织想知道，就可以知道。

租房遇上赌棍，花钱买平安。可惜平安了没多久，赌棍又欠巨债，并带人上门找她拿钱……赌棍加上混混，三条人命，帮她扫尾的是第五空介，她趁乱跑了。

不知为什么，她去找了赌棍的妻子，没几天就被骗到了罗生门。罗生门是当时最大的地下娱乐场所，她被骗成了溜溜球玩家，这次又是第五空介把她捞了出来。

之后几年，她明面儿上乖乖念书，私下却跑去打黑拳，所获钱财都被拿去资助赌棍的妻子。

陆同的小团队一共五个人，两个秘书，三个军官。

其中一个军官说，“我觉得第五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因为第五空介的原因，她并没有为难髙毓华和高殊。王伟的妻子对她是善意的，她也给予了相应的回报……”

这人一开口，其他人很快就加入了讨论。他们依据第五玥的过往去分析她的性格，又根据她的性格来推测她对海蓝星的情感。

随着他们的分析，文件上那个苍白空洞的人，不断地丰满起来，并有了鲜明的性格特征。

“肖秘，你怎么看？”陆同问身旁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稍微年长的秘书。

“我的看法和你们有点儿不同。答应髙毓华顶替高殊，确实是因为第五空介曾帮过她。但我认为，她用报恩的形式斩断了与家人的所有情感联系。”

“一直资助王伟的妻子，看似是善意，但我觉得这善意有毒。”

“她深知王伟的妻子缺乏自我，重度依赖男性的心理。不断资助王伟的妻子，其实是在资助这个女人的新男友。底层社会，又干过不光彩职业的女人能找到什么样儿的男人？结果你们都看到了，她才走没多久，王伟的妻子就因新男友的暴力行为惨死家中。”

“林深提议让高殊顶着第五玥的名字成为明星……他当时要是了解第五玥的力量，肯定知道这种报复手段十分小儿科。奇怪的是，第五玥没有反对。”

“你们应该都读过‘郑伯克段于鄢’，有没有发现第五玥的行为和郑庄公极其相似。用一位大家的话来概括，那就是‘导之以逆，而反诛逆；教之以叛，而反讨其叛！庄公之用心亦险矣’。”

这么一说，在座的都听懂了。第五玥没那么简单，和她打交道非常麻烦。

“我该怎么做？”不懂就问，这是陆同的优点之一。

肖秘道：“我建议同她相处时，一定要心怀坦诚，并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倾尽全力去帮她。”

陆同点点头，把视线投向1001这个名字。对于这个来自其他星系文明，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他感觉十分棘手。

肖秘知道他在看什么，接着道：“第五玥有能力让他消失，也确实消灭过他一次，但他还活着。我猜测，第五玥需要留着他去对付四目星……至于他想要什么，反正不是我们能够办到的。”

陆同沉吟了一会儿，道：“敬而远之。”

说完这个，剩下来的议题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了。

比如，白日的具体位置。拓荒者四号是怎么到达那片星系的。海图星系又在什么位置，是否会对海蓝星造成威胁。以及海蓝星目前的科技水平与方方所展示的科技水平差距有多大……

……

林深有秘书，可和陆同的秘书相比，他的秘书还不如223有用。陆同的每一个决策都凝结着很多人的心血，他的所有决策，全部出自敏锐的直觉。

直觉驱使他跟第五玥说，“我找人查过你，这份是关于你的资料，我还没有打开。”

第五玥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她没法满足达莉娅的需求，孵化出像蜘蛛一样的虫兵。伊恩说，七脚就像蜘蛛，她可以去拿七脚的基因图谱。

要拿到七脚的基因图谱，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七脚吃掉，最差也得啃下七脚的部分身体。最好和最差，她似乎都办不到，这就很郁闷。

林深要查她，或者说，陆同要查她，并不意外，倒是林深的坦诚让她有点儿意外。

“为什么不看。”

“忽然发现没意思。”

“什么意思？”

“当初查你，是因为我们认为外星生物盗取你的记忆，打算冒充你来获取我们的信任，进而威胁海蓝星……现在没有这种想法，对你的过往自然也没了刨根问底的兴趣。”